摘 要
「屯卦」，周易的第三卦。是陰陽始交、事物始生或者始創事業的險難。本卦繼乾坤
兩卦之後，上卦坎險，下卦震動，象徵面臨險難的環境要積極奮鬥。天下的大事業沒
有不是從艱難中得到，天下的英雄也沒有一個不是從險難中脫穎而出。屯之為義雖為
「難」，然而卦辭卻繫之以「元亨利貞」；「動乎險中」之後，彖辭卻斷之以「大亨
貞」。目的在示吾人不如意是常事，不要畏葸懼難。
從六爻的精義來看，初九以貴下賤，能得民心，是屯卦之主，最能濟難的大有為之士
；惟時不宜躁動，回旋難進，不是坐視不救。六二女子貞不字，十年守貞，不失其志
。六三即鹿於林中，需有經驗豐富的好嚮導，條件不夠，寧可放棄，要君子見機而作
。六四求婚往吉，是因與初九正應，佳偶終成眷屬。九五陷於險難，雖有膏澤天下之
志，而惠澤無以普施。小貞吉，象徵這個環境未能有大作為。上六處屯難之極，屯不
可救，不知權變，只能徒自傷悲，戒人宜乘時，與時偕行，不與時偕極。
本文嘗試從卦爻之象、理、數，詳詳細細思索，先象數後義理，作為平日讀易的心得
。
目 錄
壹、前 言 四、釋六四
貳、說「卦辭」 五、釋九五
一、釋卦辭 六、釋上六
二、釋彖辭 肆、屯之用
三、釋象辭（大象） 一、重始與慎始─母親受難日
參、說「爻辭」 二、阻難與紓難─不如意為常
一、釋初九 三、識時與識人─凡事豫則立
二、釋六二
三、釋六三
壹、前 言
「屯」，讀若諄，迍難的意思。是大易的第三卦，物始生有難之卦也。
大易六十四卦除乾坤兩卦為純陽純陰之卦以外，其餘六十二卦的卦體都是陰陽相雜，
為乾坤的陰陽相交而產生的。乾為天，坤為地，乾坤為父母卦，屯則為天地和合始生
萬物的開始；萬物始生必須經歷生機受難的過程，乾坤兩卦之後接之以屯。所以，屯
卦是生機始凝而有難之卦。
許慎說文解字云：「屯，難也。 ，象艸木之初生，屯然而難，從屮貫一，屈曲之也
。」段玉裁注云：「屮貫一者，木剋土也；屈曲之者，未能申也。」這是文字學家的
解釋。屯字的象形 ，猶如初生之屮（草的本字）開始萌芽、穿於地上（一，地也）
艸芽穿土初出，鬱結難伸，險難重重，故有「難」之意。
從卦氣的消息以言，屯卦於消息為介於夏曆十一月冬至到十二月小寒之卦，從時令節
氣來說，當冬至而一陽始生，正有物之始萌艱難窘困之象。物之萌芽，是生命之機的
開始，嫩芽起初冒出最為脆弱，稍有險阻危礙，生機就消亡了。也是「難」的象徵。
就屯卦的卦體來說，內卦為震（），為乾的陽剛來交於坤體的初爻而成卦，這意味
著乾元坤元陰陽交合的開始。次乾坤何以不言復？（復者，一陽始生於下，其餘五爻
皆陰之卦也），蓋一陽始生，只有生機，生命無成，何孕之有？所以，外卦為坎（
），仍需乾剛交陰柔於中；一陽陷於二陰之中，象徵陰陽合德之後，上坤體之內有了
孕育，有生有成，乾坤得以圓滿造化之功，孕育必有生產之難，所以說，「剛柔（陰
陽）始交而難生」（彖辭語）。
序卦云：「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
；屯者，物之始生也。」屯有二義，一曰難也，一曰盈也。釋為「盈」，是序卦的說
法，觀本卦暨六爻都為「難」義，序卦訓為「盈」，或從彖辭云「雷雨之動滿盈」而
衍生的解釋。惟唐孔穎達周易正義從「亨通」的角度來說明：「萬物盈滿則亨通也，
皆剛柔之交之所為者，雷雨之動亦陰陽始交之所為也。若取屯難，則坎為險，……動
乎險中是也；若取亨通，則坎為雨，震為動。此云雷雨之動是也，隨義而取象，其義
不一。」彖辭以雷雨二象釋盈，序卦直以屯義為盈，蓋言雷雨二氣，初相交動以生養
萬物，故得滿盈，是從亨通來說的。我們從乾坤以下，可以發現屯、蒙、需、訟、師
、比等六卦皆有「坎」象，可見聖人「思患而豫防之」（春秋繁露俞序篇語）的濟難
備險之意。序卦「始生」之義，和屯難有自然聯結之妙，中國人對於「生日」，稱之
為「母難日」，始生而受難，允為「屯」之深旨矣。
貳、說「卦辭」
震下坎上
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一、釋卦辭
屯卦的內卦是由乾入坤初而成的震；外卦是由乾入坤二而成的坎。所以，屯卦的卦體
震下坎上。震，一陽動於二陰之下，其德為動；坎，一陽陷於二陰之間，其德為險。
震動坎險，動而險、動而難，屯之義也。朱子周易本義：「其卦以震遇坎，乾坤始交
而遇險陷，故其名為屯。震動在下，坎險在上，是能動乎險中。能動雖可以亨，而在
險則宜守正，而未可遽進。」未可遽進者，以有阻難也。震動而遇坎險，若艸木始生
而遇阻難。外在雖有阻難，但是屯的內在具有震動的潛能，險中有動，雖遇阻難而不
屈，才是生命之元的創造性能。「帝出乎震」（說卦傳），一切的主宰、成就都是從
「動」中得來。所以，「屯」的外在環境雖然險惡，客觀條件不宜遽進、躁進，從生
命的突破性能來看，仍須有主觀前進的動能，生命的完成才有意義。「屯」，生而有
難，難而能生，才是「屯」卦的真精神。
「元亨利貞」是乾卦的四種德性，在大易六十四卦當中只有「乾、坤、屯、隨、臨、
妄、革」七卦具此四德。乾卦的文言傳解釋說：「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
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
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元亨者，天道本然
之數；利貞者，人事當然之理。乾之道，陽明純粹，惟天足以當之；人之道，無纖毫
人欲之私，惟聖人足以養之。在原始儒家生命哲學的義蘊中，天無所不生，地無所不
成，就義理而言，所憑藉的就是「元亨利貞」這四種德性。屯之下卦是乾之初爻與坤
之初爻相交而得，有「元」之象；初九與六四相應，有「亨」之象；九五陽剛中正，
有「利貞」之象。王船山周易內傳：「元亨利貞，乾之四德，此卦震首得陽施，為物
之始，陽氣震動，於物可通。九五剛健中正，雖陷陰中，而不自失足，以利物而自得
其正。故乾之四德，皆能有之。此天地之始化，得天最夙者也。」王夫之從初九一陽
始生，陽氣震動，所以始能亨通而備具「元亨」之德；九五居上卦之中，陽居陽位，
所以宜於陽剛中正而存養「利貞」之德。所以，屯卦有「偉大的、亨通的、適宜的、
堅貞的」德性。
「勿用，有攸往」：屯卦，震動於下，坎險在外，不能任事，有「勿用」之象。
初九潛藏於地下，與乾卦初爻「潛龍勿用」相類，物始生最為脆嫩，自不可為；九五
為二陰所覆，道不能伸，雖在天位而不足以飛，戒君子雖有冒險犯難之勇，亦須養潛
德，勿輕任事。中爻六三、六四、九五互艮為山，山阻於前，不可遽進，亦「勿用」
之象。生機初萌，面對不可知的環境，此時最宜養之護之。屯之初固不宜貿然用事，
此戒初九陽氣震發之勢，面臨阻難，不可不慎；惟「屯」生生之德前程無量，君子應
俟時濟「屯」之難，有所恃而後往，此即「有攸往」之意。處「屯」之難，既非消極
的不為，也不是逃避，而是小心呵養保護，堅持母儀創生的韌性，居貞待時，難雖當
頭，仍得往前奮鬥。
「利建侯」：九五之尊，陽剛得位，然而孤陽陷於二陰之中，蔽於群小而道孤逢難，
濟天下之屯難，豈獨力所能全？必引賢相助，始可轉危為安，從九五的環境而言，此
時宜建初九為侯。虞翻曰：「震為侯。」所以說建侯。又下卦震為雷，古人以雷的震
盪範圍，不過百里，諸侯之封地也以周圍百里為限，所以震有百里侯的象徵，百里設
侯以治，也是建侯之象。下經震卦卦辭云：「震驚百里」，是很好的證明。屈萬里先
生「周易卦爻辭成於周武王時考」一文指出，屯卦卦辭以及初九的「利建侯」，皆滅
殷之初，分封諸臣之事。所以，「利建侯」者，冊封諸侯，目的在捍衛中央，故利。
天德黌舍講義，則以「侯」通「候」（同堠，斥堠者，伺望敵情也），古之諸侯即為
天子分封各地的斥堠，廣蒐民隱，立斥堠就能掌握天下事，以雨霖天下蒼生，別有勝
義。
屯卦是陰陽始交的產難，草木萌芽初生，歷經險難，穿地而出；創造偉大的事業也須
面對種種艱難的挑戰，突破困境，才是處屯難之道。濟屯有四個基本原則：一、初九
、九五要堅守正道；二、屯難未卜，實力未茁壯，宜小心行事，勿輕舉妄動；三、屯
之難，雖險象環生，辨明屯難的本質後，仍須發揮震之動能，雖然受難而生生有成；
四、創業階段要養士備用，做儲才的計畫以厚實基礎，廣立屏障以鞏固政權。屯固然
有難，但是是生機之所繫，大逆大順，小逆小順，屯有大亨之道，亨通是在困難之後
，中國人常言「殷憂啟聖」、「黎明之前必有黑暗」等等，都是「屯」義的發明。
彖曰：屯，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雷雨之動滿盈，天造草昧，宜建
侯而不寧。
二、釋彖辭
「屯，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
屯是繼乾坤而為陰陽相雜之卦。始交，指下卦的震說；難生，指上卦的坎說。乾卦的
初爻入於坤初而得震，「震一索而得男」（說卦傳語），可見陰陽（剛柔，陰陽也）
始交生機的震動現象。乾的二爻入於坤中而得坎，「坎再索而得男」（說卦傳語）可
見坎險之難的現象。生命始交而生物之時，就是生命陷於危難之時。
震，動於下，坎，險於上。動而險，陽剛不為險難所阻，體乾之剛健，出險而有功。
生命奮進乎險難之中，正所以見生機之盛大無邊。又難又險，非不可生也，乾坤二元
始創天地，正是冒乎險犯乎難而有得也。物之始生而難，是必然的生命挑戰，動乎險
中更要勇猛精進，不可頹廢墮落，自暴自棄。生命陷於險難之時，只有突破超越，茍
無險無難，何以顯現生機的剛健創新。所以，中國人處於任何危難，始終有無限的盼
望，堅持意志的韌性，因為動於險中，鼓動出險，終必大大的亨通。惟險之可不可出
，需待時而發，非躁往可以脫乎險難，故利於堅貞，適時而動。
剛柔始交，是陰陽之化，是天地之始，難生於生，故曰母難日，人性表露無遺。乾的
生命之元與坤的生命之元，兩個不同作用的陽氣陰氣相交，首先面臨的就是生存環境
的挑戰，不可避免的險阻一一等待突破，對生命之機而言，每一剎那的生長，都是危
難混亂的景況。時當大難，震動之才足以奮發有為，能動乎險才能出險脫險，履險如
夷，一切偉大的事業從此而來。然險難之中，時未必可以強渡關山，必以時而為，從
容中道以謀出險，方為濟險之道，宜於貞常觀變，生機、事業方得以不墜。以上釋卦
辭：「元亨利貞」四德。
「雷雨之動滿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寧。」：
依孔穎達之見，「雷雨之動滿盈」，是從屯的「亨通」之道而言。屯卦為宇宙自然界
生物的開端，震為雷，坎為水，水氣上升則為雲，下降則為雨，震下坎上，為「雷雨
」之象。震雷在下，坎雨在上，欲雨而未雨，徒見陰陽二氣自然交媾而充滿於宇宙之
間，所以說：「雷雨之動滿盈」。然而「雷雨之動滿盈」，也正是天地造物之始。
一陽（九五）起於二陰之中，有王業草創之象。九五雖居尊（君）位，昧於群陰之中
。震為蕃鮮，故有雜亂（草，雜亂）之象；坎為月，天尚未明，昧之象也。中爻六二
、六三、六四互坤為晦暗，也有「草昧」之象。天地肇始萬物，品物未流行，一切尚
在懷育臨產，此時自然界處在雜亂晦冥之中，故曰天造草昧。
「宜建侯而不寧」，此從人類社會的有始之初而言。九五陷於群陰之中，所恃者惟有
初九，王業初開，艱難未竟，宜建立諸侯，冊封分治。中爻上（六三、六四、九五）
互體為艮，艮為止，有「勿用」之意，以止躁往；下（六二、六三、六四）互體為坤
，坤為眾，「利建侯」，分治眾民。建侯的目的是廣設輔助系統，作好人事布署，掌
握所有危難之情。因為天造草昧，建侯即把天下之草亂冥昧治理了，天下之亂既理，
才能化冥啟明。所以，主其事者應「不遑寧處」，不可安寧自處。只有臨深履薄，才
有大成。以上釋「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三、釋象辭（大象）
象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
從卦體看，屯卦震下坎上，震為雷，坎為水。雲是水氣，不曰水而曰雲，是欲雨未雨
的現象，雷震於下，雲蘊結未降於上，是屯難含蘊未發的現象。君子體會雲雷的現象
，在人事布局上宜審慎周密的規畫。於德業事業的作為而言，君子宜於此時，運籌帷
幄，謀畫經營，此屯難逆境生存之道。
經綸，治絲之事。凡織絲之縱線都叫經；綸，青色絲繩。經綸是以治絲的情形，來比
喻規畫經營。坎在上為雲，故象辭曰雲雷屯；坎在下為雨，故彖辭曰雷雨動。雲而未
雨所以為屯，君子觀其象以經綸艱難，天造萬物在蒙昧之時，天下正如亂絲，君子以
治絲之心，有組織有計畫的來周全布署，經略天下。
參、說「爻辭」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
象曰：雖磐桓，志行正也。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一、釋初九
「磐桓」：
凡卦皆有主爻，皆有本卦之德。屯以初九為主，所以爻辭全類卦辭。初九：「磐桓，
利居貞」，則類「勿用，有攸往」也。
廣韻：「磐，大石。」玉篇：「桓，木。葉似柳，皮黃白色。」大石壓住了草木的生
長，象徵難進的樣子。下卦震綜艮為石，有「磐」之象，震為木，有「桓」之象。屯
之為字，從屮貫一。「屮」，初生的艸木；「一」，指地。草木初生，穿地而出，險
難環生。初九為本卦之主，所以，和「屯難」的卦旨相似。從應與的現象來看，初九
居於下震之初，上應坎險陰柔之六四，故有「難進」之象。又震為動，中爻六三、六
四、九五互體為艮，艮為止，有「磐桓難進」之象。
屯卦卦旨為物之始生有險難，屯之六爻則分別以不同的時位表示如何面對險難。震之
初九處重陰之下，一陽初動，生機初探，生命力未臻充實，所以進退難定。初九為險
難的開始，尚未具備濟屯出險的本事，所以初九雖陽剛而主進，仍有憂虞的顧慮，審
時度勢，難乎有為，故而徬徨難進。
「利居貞」：
本爻與六四相應與，惟所應者處坎險之初，所以其利在於守正，不利於貿然前往，往
即有難。險陷在前，初九既然難以前進，宜居正養德，有「利居貞」之象。
從人事來看，處屯難之初的環境，若不磐桓而躁往，將陷於險難之中，此時正宜貞靜
自處，守正以沉潛養志，方可得其利。大凡人處險難，往往方寸已失，鮮能居貞守正
。處難而失其進退之宜，豈能濟屯之難？磐桓之時，進退難定，其利在堅貞自守，定
志持志而毋失。
「利建侯」：
爻變下卦成坤，初九以陽居於群陰（六二、六三、六四）之下，坤為地為眾，初九為
眾民所歸，「侯」之象也。陽為君，陰為民，以君之貴而謙卑自處眾民之下，群陰如
民近悅遠來以歸之，故「利建侯」。
初九利居貞守正，並非處屯之難，坐視不救，不思有為。文王八卦方位，震在初在東
方，乃爻之極善者也。天下屯難，得此陽剛之才，足以為國之棟樑。當屯之難，初九
志在鼓動群陰，以濟九五於險難之中，所以宜立之為侯。處於這個環境最有利的作為
是冊封侯伯，廣設樁腳，敷治眾民，作好基礎經營。
「象曰：雖磐桓，志行正也；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初爻陽居陽位得正，正應上坎之六四，坎為心為志，震為動為行，故有「志行正」之
象。陽為貴為君，陰為賤為民，初九之陽在三陰之下，是「以貴下賤」之象。
「志行正也」，解釋爻辭「利居貞」；「以貴下賤，大得民也」，解釋爻辭「利建侯
」。初九雖然磐桓不進，但並非對於時屯作壁上觀，而是深諳處難之進退，其心志舉
止都合於正道。居正而有待於時，矢其志而莫不欲行正道，初九之德也。是以初九貴
為中流砥柱之士，不因負撥亂之才而自用，守我身之正以待民。
「居貞」，內聖之德也，其利在我；「建侯」，外王之業也，其利在民。士君子處此
屯難之初，濟難出險的客觀環境仍迷離渾沌。正宜貞靜自守，謙謙自卑，廣納俊彥，
儲才養士，立侯紮根，厚植創業之基，時至而救民以出險難，動乃有聖功。
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象曰：六二之難，乘剛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二、釋六二
「屯如邅如，乘馬班如」：
屯之六二與九五相應與，中爻九五與六三六四互艮為山為止，六二為艮山所阻，難於
前進，有「屯如邅如」之象。從卦的關係而言，六二對初九，為乘剛，由於與九五正
應，所以有奮進之象，又因下乘初剛，以致有所留戀，這也是「屯如邅如」之象。震
為馬，本爻在初九之上，故有「乘馬」之象。震為足，錯巽為風，進退不定，復難於
前進，有「班如」之象。
「屯」「邅」，皆不能前進之意，三「如」字皆為副詞詞尾。「班」，回旋不進之意
。「乘馬」，欲進；「班如」，復止。六二在初九之上，時當屯難之際，以陰柔御陽
剛，故有迍邅不前，回旋不進之象。六二也沒有濟屯的條件，本身無力出險，柔居陰
位，因為是陰爻，縱有救難之志，雖乘馬欲進，旋又班師而回。屯之險難惟有陽剛之
才能濟之，六二柔爻，正應為九五之剛，照理說剛柔相濟相得，應該可以協助六二出
險，惜九五陷於坎險之中，自身難保，雖然相應，客觀條件卻不能相助。
「匪寇，婚媾」：
六二與九五正應，此爻變，下兌為少女，上坎為中男，故有「婚媾」之象。又初九、
九五為陽爻，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相應，也是「婚媾」之象。從二五相應與來看，
六二與九五正應，是理想的婚媾關係。可是，九五居坎體之中，坎為盜，所以，六二
一度懷疑九五為寇盜，其實並非寇盜（「匪」與「非」通）這也是六二屯邅不前、不
敢奮進的主因。九五之陽既不可得，回顧一盼，又發現初九也是陽爻，一剛一柔，一
陰一陽，似可以結合而成婚媾。惟依「比應」原則，六二居初九之上，為柔乘剛，逆
而不可比。六二究應從初或從五以成婚配，令六二十分為難，一時難以適從，等到發
現九五之陽剛中正的本質後，才驚醒初九乘剛之難就在身邊，有近水樓臺為初九所羈
之虞。
「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六二陰居陰位，柔順中正，上與九五正應，最後不和初九親比，有「女子貞不字」之
象。中爻三、四、五互體為艮，艮為止，「不字」之象。「女子貞不字」，是對「初
九」而言；「十年乃字」，是對「九五」來說。六二為陰爻，故其象為「女子」；六
二居中正之位，故其占為「貞」。中爻二、三、四互坤為土，，土數成於十，「十年
」之象也。男子弱冠而字，女子及笄而字。「及笄」，許嫁之事，此以「字」借代為
「許嫁」。
六二柔順中正，上有所應，惟乘初剛，初九有逼婚之虞。本爻貴能守貞居正，而不願
許嫁。十年數窮，妄求者自去，正應者自合，有情人終成眷屬。本爻雖為初九所絆，
但能堅貞自持，守潔於屯難之間而不移，十年許嫁，乃苦守了十年之久，等到九五可
以出險之時才許嫁於正應的如意郎君，二五婚配以偕同濟屯之難。
「象曰：六二之難，乘剛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凡陰爻居於陽爻之上，就叫做「乘剛」，乘剛多凶。屯之初九為陽爻，陽之性剛，六
二乘之，就是乘剛的現象。六二居於初九之上，乘剛，所以多難。
屯之六二正應九五以成婚媾，此為常理。然而六二為初九所羈絆，婚姻之路，為初九
所阻難，故有十年之堅貞自守。「反常」，言返回正常許嫁九五的婚姻生活（反，通
「返」）。
六二所處的時位，所以不能馬上脫離險難，是因為它乘於初剛之上，乘剛逆比，不可
為常，故有險難。可藉以資助的對象九五，陷於坎難而濟助不成，以致於貞潔自守，
等候多年才回歸於常道，獲得九五的奧援而脫出險難。
六三：即鹿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象曰：即鹿虞，以從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窮也。
三、釋六三
「即鹿虞，惟入于林中」：
中爻三、四、五互體為艮，艮為山，六三居艮山之下，有「麓」（山足、山腳下）之
象。下震為足為動，上坎為豕。中爻二、三、四互體為坤，坤為牛，故曰即鹿。三爻
於三才來說為人位，人處艮山之下，有「虞」之象。
下震錯為巽，巽為入。巽又為木，震為竹，竹木之所在，即為「林中」。中爻二、三
、四互體為坤，坤為迷。所以說：「惟入于林中」。
廣雅釋詁：「即，就也」。陸德明經典釋文：「鹿，王肅作麓，云，山足」。「虞」
，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虞翻云：「虞謂虞人，掌禽獸者。」虞人，掌苑囿之吏者，於今
日言之，猶熟稔山林之嚮導，或打獵之嚮導。
六三陰居陽位，不中不正，居震之上，而為進爻，不安其位，欲往山腳下（以打獵為
喻）。六三居下卦之極，面臨橫跨兩卦之間，本來就是多凶的環境，且臨坎險，想投
靠陽剛之九五，九五為坎主，前後無比；三爻、上爻同為陰爻故無應與。有如欲往山
林狩獵之人，無專業的嚮導願為前驅，又不知取消行程，最後只有墜入迷茫叢林之中
，不惟貿然前往無所獲，且對生命安全有所危礙。六三以柔居剛，陰柔既不能安屯之
難，處陽剛之位而不中不正則不免躁進。一味貪戀於私心所求，既不足以自保，又無
應援濟助之人，猛然前往，此六三之難也。
「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六三變為陽爻，於三才為人位，有「君子」之象。本爻變，下震為離，離為目為火為
明，有「知幾」之象。中爻三、四、五互艮為山為止，有「舍」之象。下震為足，有
「往」之象。六三變，二、三、四互體為坎，坎為憂，有「吝」（吝，小疵）之象。
以時位而言：六三為下卦之上位，雖猶在內卦之體，然處於涉險的邊緣，這樣「即鹿
虞」的環境，君子應深加領會，事之幾微已見，自當斷然舍去而勿奔逐，再好的功
名利祿、再多的珍禽異獸都應停止獵取，這就是君子見機而作的大智慧。若不當往而
往，冒險以求，必有恨惜之悔。六三主客觀環境，都不具備濟險的條件，故有此戒。
「象曰：即鹿虞，以從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窮也。」：
六三以陰居陽位，不中不正，處乎屯難的環境，才弱逞能，未對陌生環境作審慎的評
估，就輕易去涉險，所以設喻為戒。在叢林中畋獵，沒有專家為之導引，貿然往狩，
結果只是滿山盲目追從禽獸，終無所獲。士君子識機之微，才能知所進退，斷然放棄
沒有把握的獵物。如果仍然躁動孤行，弄得憂虞恨惜，那是因為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
緣故。
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四、釋六四
「乘馬班如」：
下卦震為馬，六四在震之上，有「乘馬」之象。中爻三、四、五互體為艮，艮為止，
有「班如」之象。
六四與初九相應，惟初九上承六二，六四又與九五相鄰比，兩組皆有愛戀追求的意味
。所以，志在於初九的本爻，不免有「乘馬班如」，回旋不進的現象。
「求婚媾，往吉，不利。」：
六四與初九相應與，有「求」之象。此爻變，中爻三、四、五互體為巽，巽為長女，
下卦震為長男，有「婚媾」之象。初九和六四相應，震初動而向外，有「往」之象。
六四陰居陰位，當位且初九相應，有「吉」之象。
求者，初爻求於四爻（依船山易傳），仍以婚配為喻，六四陰柔得位且為退爻，始雖
初九追求六二，然羅敷有夫，終歸於九五；又此爻比鄰九五，六四雖有仰慕之心，終
非佳偶。六四柔順中正，宜室宜家，初所宜求；初九棄六二非分之想而就門當戶對之
六四，四順以往。於人事言：吉在己，利在人，陽動而有功，陽剛當位之初九求柔順
中正之六四，於人於己，無往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上卦坎錯離，有「明」之象。
初九求婚媾於六四，於阻難的環境中奮進，六四往嫁，前景一片光明。
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五、釋九五
「屯其膏」：
上坎為水為雨，有「膏澤」之象。坎又為險，九五陽剛中正，有德有位，將以普施，
然而陷於坎險之中，蔽於群陰，有「屯其膏」之象。
「屯」，音囤，屯（囤）積、屯聚之意。「膏」，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虞翻云：「坎雨
為膏。詩曰：『陰雨膏之。』是其義也。」所以，「膏」有膏澤之意。
九五為居尊位，陽剛中正，上卦坎為水，似有膏澤普施的現象，然一陽陷於二陰之中
，屯塞不通，難於雨霖天下之象。中爻三、四、五互體為艮，艮為山為止，坎為險，
一阻於坎險，再止於艮山，三蔽於群陰，故有屯聚其膏澤而不普施的象徵了。
屯之所以為屯難，乃上坎為雲，時雨不能降於地。坎體之主為九五，陽剛中正陷於二
陰之中，遲不降甘霖。坎為水，在天上則為「雲」，密雲不雨，所以說：「屯其膏」
。九五陽剛中正，雖有正應之六二於下，惟陰柔才弱，不足以出屯難。
「小貞吉，大貞凶」：
九五與六二，一陽剛中正，一柔順中正，有「貞」之象。陰爻為小，陽爻為大，九五
以陽剛中正居尊（君）位，下有六二之應，有「小貞吉」之象。本爻雖陽剛，惟陷於
坎險之中，有「大貞凶」之象。
九五雖陽剛中正，然當屯難之時，難乎雨澤天下。問小事有六二正應，故吉；問大事
陷乎坎中，故凶。求小成則易，圖大業則速禍。「小貞吉，大貞凶」，言處九五之時
位，可小事不可大事也。占者以之處小事，則守正猶可獲吉，以之處大事，則雖中正
而不免於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九五見坎險，未見離明，所以說施未光也。所謂屯聚膏澤而不施，坎為水為雨，於天
上稱作雲，雲雨未施，有所阻難，故其施未廣。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象曰：泣血漣如，何可長也。
六、釋上六
「乘馬班如」：
上卦為坎，坎為馬，上六居九五之上，有「乘馬」之象。又上六處屯難之極，上無所
往，下無所應，故曰「班如」。此爻以陰爻居屯之終，處於坎險之極，下乘五剛，為
艮所止，與六三又失應，故回旋不進。
初九言「磐桓」，六二、六四、上六皆言「乘馬班如」，各爻皆有濟屯之志，而上六
又淚流不止以至於出血，足見濟險心切而又悲痛之深。
上六以陰弱之質處屯難之極，本身無救難之能，又無三爻之助（上六、六三不相應）
。比鄰的九五之君又「屯其膏」，恩澤不下，於是進退無路，憂懼不已！
「泣血漣如」：
坎為加憂為血，上六既居屯之極，上無往，下無應，乃憂傷以至於泣血，有「泣血漣
如」之象。「漣」，落淚貌。
上卦為坎，中爻互體為艮寓離，坎為血，艮為手，離為目，象徵以手掩目悲泣，血淚
不止。
以上六之柔，當濟屯之任，進無必為之才，退有無益之泣，朝不保夕，徒呼奈何！此
爻時過勢傾，與時偕極，故有泣血之嘆！戒占者應乘時進退，至乎屯難之極，無力難
回天！
「象曰：泣血漣如，何可長也。」
上六本身既無濟屯出險之才，又無應援之助，血淚縱橫如雨，蓋知屯難不可除，喪亡
不可免，來日豈能長久？
肆、屯之用
一、重始與慎始─母親受難日
屯者，始難之卦也。凡物始生而受難，乾坤為生生之元，乾坤始交而難生，蓋乾陽震
動乎坤陰，而坎險危難隨之而生。生命之創造，本身就是一種危險性，生機寓於危機
之中，解除屯生之難，而後生機才有履道坦坦的轉機。緣於大自然的觀察可以得知，
物之生機雖然脆微，陽性功能的震動，卻始終剎剎生新，不曾退縮。
屯從屮貫一，艸木穿地之難，可以阻斷生機；動物孕產之難，不惟亡子且有亡母之虞
。屯本身既已顯現生生之能，就人而言，孕事流程亦屬屯難，小至噁心，大至流產、
胎死腹中。因此，中國人於生命之起，視戒懼敬慎甚於生命誕生的喜悅。西洋人對於
生命的態度，是站在新生命的立場，故曰慶生；中國人對於生命的情懷，是站在母體
受苦受難的經驗立說，所以說母難。因此，東西文化表現在禮俗的行為迥然有別：西
方人熱鬧慶生、快樂派對；中國人茹素齋戒、誠心感恩。
中國人將大易學理上始生的屯難，嵌入倫理道德的範疇，形成禮俗教化的文化系統。
每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之日，規範為「產難」─母親受難日，慎始重始的倫理制約於焉
完成，母儀天下也有了基本依據，母子在倫理上有了實質的感恩與孝敬。在全世界建
構道德重整，殷盼建立家庭關係新秩序的今天，老祖宗體屯之難，發明倫理的感恩體
系，有值得特別思維的價值。
二、阻難與紓難─不如意為常
說卦云：「帝出乎震」，是說一切的主宰成就，莫不從震動而來。生機一旦震動，即
有阻難之來，所以說卦又說：「勞乎坎」，主進的陽剛入乎坎險就是屯，可見生命蘊
育本身就是一種爭生存的挑戰，初創始即遇坎險，是聖人對生命伊始所賦予的韌性，
惟有突破生生之難的考驗，生命才有莊嚴的意義。所謂：「不經一番寒澈骨，那來梅
花撲鼻香？」是以生之阻難，不但是生機的第一道考驗，同時也是生命茁壯的泉源。
所以，涉險橫逆是家常便飯，濟險救難是人生功課。挫折的人生，乃為真實的人生，
一帆風順的生命歷程沒有灑脫的浪花，也不是多數人的生命面貌。從生而難而生老病
死，人生何處不有險難？阻難之來，本非偶然；紓難之志，自屬必然。從可以觸及的
人事範疇而言，世間沒有不可解救的屯難，但也不是僥倖可成濟難之功。所以，「動
乎險中，大亨貞。」只有突破屯難才能開創新局，人生的功課就是永無休止的出震勞
坎。如此，人生是一杯甜蜜的苦酒，生命就更值得喝采！
三、識時與識人─凡事豫則立
易象懸屯：「勿用，有攸往」，任何偉大的創業都必須付出代價，但並不是說每一件
事業都必須有非常的事功方能有成。能防患未然於先，立不敗之地於前，而後再徐圖
大局，往往成為立業的利器。屯，震動乎險陷之中，所以有「勿用」之象，「勿用」
貴在沉潛養志，俟時以發，非不思有為也。具有陽剛大有為的初九，因能「識時」，
故能知所進退得失，得「勿用」之宜；動乎險中而亨通，時當為則不可不為，故屯卦
濟難之功仍在躬行實踐的「有攸往」，否則一切的夢想都將落空。天不能先時，聖人
不能後時；聖人雖不能生時，時至而不失之者也，識天道人事之時，動則有功，出險
濟難，此聖人之行也。
以屯之卦德言：初九有陽剛濟屯之能，惟時、位、勢不利出險，坎雲震雷，密雲不施
，有為之人處不可為之地，惟選才是務，廣立輔助系統，作為異日開創新局的準備。
此時應作好識人的功夫，冊封立侯，重重布署，分民以治，厚植基礎實力，掌握通盤
政情，考覈上材而不遑寧處。道不可行則隱道於民，待時利我，民心在我，自然能完
成濟難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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